Can't live with him.
Can't live without him.

关于

九重靥

皇帝X游医客卿

送给可爱的小锦鲤 @春风意浓 

 

示警:篇幅有限,挑想写的片段写,人物逻辑没有细讲,请自带脑补buff看文,无可上升。

 

九重靥

临江山千里,九重宫阙,不见故人谈笑

 

 

暮春,谷雨。

雨水未歇,天光渐明。京城近郊,三进宅院里,小厮匆匆忙忙穿过庭廊,拐进了主人午歇的小院。

易烊千玺靠在软垫上,手边一壶清茶,一碟小点。懒散的猫儿窝在他怀里,懒怠地打了个哈欠,经他手里顺过柔软的毛发才又缩了脑袋。

无病无灾,难得闲暇,眼中惬意落在院中雨水涤荡的青柳枝丫上,愈发明澈,嘴角尚有些若有似无的笑意,直到细碎的脚步声顺着木制的回廊传来,他便知道这一隅安宁,怕是暂时留不住了。

二十终究年纪尚轻,到了跟前面上也惊惶着,堪堪行了礼,话音还有些抖,只说贵人到了。

怀中猫儿抖落一层浅薄痒意,易烊千玺敛袖垂眸,淡淡收了那点微末笑弧,点头起身。

“为何不通报?”

“贵人一来便特意嘱咐过,说先生喜静,又惯会午歇,不便打扰,等着便是。”

自然是不敢真要贵人等着,传过茶点,二十便立刻来了后头。

易烊千玺理顺一身青白衣衫,稳步走着,听闻这话也不过哼笑一声,缓声低语不知情绪,“圣人亲临陋室已是怠慢,任圣驾雨天枯等,乃大不敬,岂非我之罪过。”他转头看向更加惶恐的二十,轻笑一声安慰,“莫慌,即便当真降罪,我也定会保下你的。”

可这话如何能让二十定下心,他不惧怕自己将来,只忧愁主子此身寥落。

门廊转角,入眼即是内院景观,廊下负手观雨的身影清贵挺拔,宝蓝绸缎雍容风流,依稀可见昔日意气风发少年华彩,如今却仅剩半分眉目如旧,内里早已裹上烫金龙魂,天家威严不可触犯。

易烊千玺在那人身后,恰如其分地停在君臣距离,敛起衣摆欲伏身跪行大礼,才向后撤出半步,便被一声轻喝止住。

“不许跪!”

皇帝没有回头,却能听见身后窸窣的声响,知他固执,仍要这雨把君臣礼仪见证了去,叫他如何不怒。

“朕叫你不许跪!易卿还要抗旨不成!”三分薄怒染上眉峰,豁然回首的皇帝陛下三两步跨到那人身前,伸手欲扶,却被轻巧地躲了去。

他执意行礼,不惜触怒龙颜,却在皇帝碰到他衣袖前收势免礼,迟来的听从了皇帝的旨意,站在原处颔首躬身,只为免去那些不可说的触碰。

王俊凯的手有一瞬间的僵硬,他在至尊的地位,何等显贵,屈尊为一介白衣免礼是天子恩宠,旁人见了自觉逾矩也不可妄言的秘辛,独独眼前人领不下这掺了皇权富贵的情谊。

“陛下。”易烊千玺一身风骨卓然,低眉顺目的模样也敛着一袖清高,如何温顺,便如何凉薄,在咫尺处遥不可及。臣子草芥不可直视天子容颜,他垂眸软声,礼数周全,挑不出一丝过错,也因如此,叫人心寒,“雨露深重,纵使春末夏意初现,陛下也该保重龙体,避免行至阴凉偏僻之地。”

皇帝看着他,沉声问:“易卿的意思,是不欢迎朕来。”

“草民,不敢。”

短短四字,无一不道清他们之间天沟地壑的距离。天子布衣,不容置喙。

王俊凯站在檐下,稀落雨声盈满天地,风穿回廊而来,似要逐雨而归,易烊千玺隐在阴影中的眉眼英挺清隽,如他记忆,也仅如他记忆。

他再说不出一句责难的话。来了不过半刻的皇帝转身,沉沉话音似是叹息。

“我与你暮春谷雨初见,太行山惊鸿一面,梅子酒畅谈一诺,而今是我负你。”桃花眼流转,既无哀戚,亦无帝王思虑,“今年,我恐怕也无法在你这里讨一壶梅子酒。”

舍了天家自称,剖了旧日本心。

易烊千玺静默无声,心却涟漪四起,终究无法铁石心肠。

皇帝仰头,雨水湿气染了眼角,回身刹那又是坦荡威严。

“罢了,易卿有理,寒气重,朕回了。”

宫中大太监不声不响,察言观色,皇帝言罢,已撑了伞候在廊外。

“草民,恭送陛下。”

也不知是这一声恭送更寂寥,还是满院雨打落叶更寂寥。年轻的帝王拂袖而过,身后一席白衣深深凝望,又能望得到何处。

 

 

早朝退罢,群臣觐见,古来帝王皆不能免,自然为的立后纳妃、绵延子嗣一事。

帝座之上,皇帝多情却凌厉的桃花双目掩在冕旒珠帘之后,抿紧的嘴角暗含不耐。

两朝元老坐镇,重臣青吏请奏,言辞恳切,满口大义,国祚当先,万民为本,皇帝合该动容,几乎要在金殿之上张狂而笑。臣子为君分忧,又捏着如此正义堂皇的理由,他何苦做个昏君?

年轻的皇帝合上一双也曾风流恣意的眼睛,似是乏了。帝王一言九鼎,御笔朱批拟了旨,三宫六院便再不是摆设。

回了寝殿,朝服尽数褪去,王俊凯才终于能够透口气。大太监久伴君侧,懂得什么时候该做些能叫帝王稍加放松的事。

“陛下,昨儿易先生差人送了梅子酒的配方进宫来,御膳房备着呢。”

几案后闭目养神的皇帝闻言睁了眼,神色却未见什么变动。

“方子送来又如何,进了宫墙,梅子酒便是宫里的味道,失了本质,俗物罢了。”

易烊千玺便是要他这最后一点念想,也染上君臣之别吗?

“老奴斗胆,易先生不仅送了方子来,还有一壶陈酿。”大太监身子躬的更低,瞧着皇帝神色微松,扯着松垮的面皮露出个笑,“这就给陛下送来吧。”

王俊凯指着自先皇幼时起就常伴君王侧的大太监点了点,似是嘲弄。

“也只有你这老东西,敢拿朕这般作弄。”

“陛下言重,老奴岂敢作弄陛下,若非陛下担待,这便是老奴罪过。”不过是清楚这位年轻的帝王心思深重,妄图缓解一二,又恰好识得那位易先生的巧处罢了。

大太监送了酒,王俊凯屏退旁人,留他独饮。清酒留香,如年少岁月,品一味张扬青涩,今夕求不得的轻狂。

昔年北游太行,先帝微服私访,随行亲眷仅有最受宠的皇九子王俊凯,山中蒙雾,九皇子贪玩落跑,皇帝情急之中亲自追了出去,九五至尊就这样跟着最宝贝的皇子不慎跌入山林迷障,多亏一名入山采药的幼童相助才脱得险境。那幼童便是易烊千玺,随游医父亲入山,却碰上轻易不得见的天家圣驾,还成了当今天子和皇子的救命恩人。

山道险阻,圣驾受惊,随从跪于山石路旁抖成筛子,掉脑袋的死罪临头,山间冷清似乎更甚,竟像是阴风裹挟而入,一派死寂之中,唯有立在正中的小童神色平静,竟看不出一丝畏惧。即便是皇家恩人,也不该这般宠辱不惊,何况这是个看起来比九皇子还年幼一些的孩子。

皇帝脱险心绪已平,倒是对眼前这性子稳重不卑不亢的小娃娃喜爱的紧。他问过出身,留他随驾,九皇子天生有心悸的顽疾,自小养个医者在身边,也安心些。就当是许给九皇子一个玩伴,皇帝暗自决定了一切,却始终没过问那孩子的意愿,更不必过问。

那时的易烊千玺,尚不知巍巍皇权如何霸道,只知他救下的小哥哥一笑天光灿烂,万物失色,对他极亲切,又患有心疾,他自幼随父学医,生来医者仁心,他道多一个朋友,救一条性命,两全其美的事情,何乐不为。

而那时的王俊凯,亦无心帝位,只属意山水,最大的心愿,不过做个闲散王爷,每日煮酒烹茶,赏花对弈,好友在畔,自在随心,何等意趣。

太行山七日,足够志趣相投的孩子相交莫逆,皇帝乐见其成,赏赐万千,就连易烊千玺这名字,都是皇帝改过的,“玺”之一字,继承大统皇权象征,得之,帝位稳固。那时的皇帝看着最宠爱的儿子和亲选的未来是皇帝近侍的孩子,眼中只有帝王的深思远虑。

那道太行山上的圣旨,指明易烊千玺年幼,回京之时只做皇子伴读,待王俊凯成年开府建牙,便拜为客卿入亲王府,且不论何时,以为九皇子调理旧疾为本分。

帝王心思深不可测,皇子众多,朝局尚不明朗,党争夺嫡不可避免,只等册封太子入主东宫,这位客卿的命途,便由不得他自己了。

那之后本来一切都好的。王侯将相史书千秋都由他的兄弟去争,王俊凯知晓父皇属意,也自认无法达其所望,只一心远离庙堂,仗着深受宠爱请旨出宫,誓要和易烊千玺踏遍红尘。倥偬十年,年年都有太行一叙,他知道易烊千玺心向江湖,也发现他心思越来越重,每每谈及朝堂,便要争执一二。易烊千玺说皇帝不会放他离开,更不会由着他们罔顾伦常。

王俊凯立在太行山雾里,手中竹篮还搁着两坛易烊千玺亲手酿的梅子酒,他坚定地看着眼前挚友,心知易烊千玺此言,终究把那些心照不宣的情感掀开来,在光天化日之下做个了断。

无数次温酒游山,畅谈理想积攒起来的情深意重,皇权拘不住张扬跳脱的王俊凯,更拘不住本就出身乡野的易烊千玺。

“拘不住心,却难逃身死。困于高墙内,心也就死了。”易烊千玺冷静地不像在谈论将来,他心思通透想得明白,王俊凯赤子之心何尝不懂,只是不愿承认他们无法脱离罢了。

“那又如何!未曾试过,你怎知我们注定被困住?”王俊凯塞给易烊千玺一坛酒,硬是扯着他的胳膊摆出了交杯的姿势,目光朗朗似火燃烧,“我心悦你,你心悦我,便是父皇也不能夺你我心意,我就在这里立誓,管他帝位皇权,我偏要与你打马江湖,纵情山水!”

易烊千玺看着他,像在看一个胡闹的孩子,可他又被那眼神灼伤,交杯酒握在手里,不愿意喝,也不舍得放。

王俊凯少年心性,远不如易烊千玺稳得住性子,见人不动,急切地自己喝了酒去吻,到底在一派慌乱闪躲中喝了这不伦不类的交杯酒,只愿合卺共饮,天地为证,此生长阔。一品心上人方泽,九皇子春风得意,再不去看易烊千玺更加沉重的神色,只当他患得患失,庸人自扰。

后来王俊凯才知道,那不是易烊千玺太多虑,是他自己太天真,竟信得过父皇允了他所愿不理朝政,又允了易烊千玺作陪周游河山。

他的父皇,先为帝王,才为父亲。许给易烊千玺荣华富贵,却不许加官进爵,白衣伴侧,是给王俊凯留一星半点的人性,为帝者,最忌软弱,却该有一丝仁慈。易烊千玺的存在,是王俊凯人生路上一道推波助澜的美景,教他成人,教他责任,而同样的,易烊千玺也是王俊凯帝王路上的最后一道坎,跨过去,江山在握史册留名。他知道王俊凯的心愿,可他不会同意,他的儿子可以一枕黄粱梦一场,却早晚要醒过来。他也知道自己残忍,可生在皇家宫门,此一时残忍,彼一时开阔,他替儿子残忍这一回,儿子往后才能硬下心肠对别人残忍,越是残忍,江山便越是稳固。

先帝亲赐的隆恩,何等的荣宠,王俊凯此时想来,却要替易烊千玺苦笑一番。帝王一语,却是他一辈子的命途。那年父皇眼底的厚重是他摸不透帝王远见,他不禁想,父皇是否也料到他与易烊千玺如今竟是这般纠缠不清的局面。

毕竟易烊千玺,正如他洞察一切的父皇所想一般,待到山河平定,便要离开他。先帝替他舍弃易烊千玺,才允他们相识相伴,易烊千玺也替他舍弃自身,要他坐享江山孤独,唯独他这个被设计好一切的皇帝,舍不下钟情爱恋。

他可当真,想他念他,渴求见他。

 

 

易烊千玺跟着大太监往皇帝寝宫走,心中不免疑惑。王俊凯心疾痊愈后,他每日入宫为皇帝胞妹棠华长公主请脉医治调理,和皇帝之间也达成一种微妙的平衡,不见,便不生事端。今日他如常交代完药理正要离开,却受到皇帝传召,一时难寻其因。

才入殿内行礼,王俊凯这次懒得纠正他,只低低道了声平身,易烊千玺起来时方才见到皇帝正揉着额角,面前摆着他送来的梅子酒,想是小饮一杯,又思虑过重,头疼的厉害。

易烊千玺犹豫半晌,心中默默叹气,招手叫宫人去泡蜂蜜水,温言劝慰:“陛下头疼不宜饮酒,应多加休息。”

“又要劝朕保重龙体?”王俊凯掀开眼皮,似笑非笑看着座下那人,反问一句堵得人没了声响,拿手把玩仍沾着梅子酒香的翠盏,“易卿可知朕今日为何要你来?”

“草民愚钝,不知陛下圣意。”易烊千玺仍是那副软硬不吃的架势,疏离本分,老实地让人寻不出破绽。

王俊凯挑眉,也不生气,顺着往下说道:“先前早朝,群臣要朕广纳妃嫔,朕准了。”

说完,皇帝不动声色地观察底下人的神色,可他失望了,易烊千玺脸上,什么也没有,寡淡的像捧清水,流逝而去,就再也抓不住了。

为帝数载,王俊凯早已不是当初沉不住气的少年儿郎,他支起身子,以一种帝王的目光审视裹在白衫中的身影,眸色渐深。

“如今天下太平顺遂,朝局清明坦荡,陛下为后世春秋开枝散叶乃天命所归。”

“你是这样认为的?”

“是。”

王俊凯“啪”地放下茶盏,瞪着神色平静的人,声音更沉,眼神更冷。

“是朕的客卿和朝中众臣一般认为,还是你易烊千玺这样认为?”

易烊千玺终于抬眼,睫毛轻眨,波澜不惊,“易烊千玺是陛下客卿,既是这般认为,就是这般认为。”

“哈!”皇帝一声喝道,起身走到易烊千玺身前,俯视这让他心绪不宁而不得不百般掩饰的罪魁祸首,“朕的客卿,你现在倒是坦坦荡荡承认了,你不入太医院,不受一官半职,朕千般纵容万般示好,求着你留下这么一个客卿的身份,你来告诉朕,朕想要的,朕得到了吗?”

易烊千玺双手交叠,再叩大礼。

“普天之下,莫非王土,江山都是陛下的,还有什么不是陛下的?”

王俊凯几乎要笑出来,不知眼角滚烫干涩,垂首看着三千青丝随着那人动作散落,轻声问:“那你呢,你是朕的吗?”

“陛下说笑了,草民身在朱墙宫门内,俯首是金阶玉璧,所拜是龙颜天资,虽不受官职,但言行皆为陛下所御苍生百姓而谋,臣子本分,便是死生交与陛下,不容推辞,不敢逾越。”

“不容推辞,不敢逾越。”王俊凯重复道,手指覆上低垂的头颅,惹来那人轻颤,才终于像是发现他叫人害怕了,被这想法取悦,连声音都温柔下来,似是劝哄情人,当朝天子这般温声软语,旁人听了脸红心跳,易烊千玺却如坠冰窖,“你是在怪朕逼你,也是在告诉朕你不会妥协。”

易烊千玺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,便被发了狠的皇帝揪住手腕提起来,跌跌撞撞被拽去了内殿。

“既是如此,朕便多逼你一些,也叫朕看看,易卿这一身傲骨,会不会为朕妥协!”

“陛下!请陛下自重!”

易烊千玺被甩在龙榻上,一向清明的浅色瞳眸终于染上惊慌,他推拒着一脸风雨欲来的皇帝,却遭到更残暴的镇压,九五至尊钳住他的手腕,凑近时还带着清冽酒气,更多的是年少时熟悉的气息,到底碾破在帝王威压之下。

“到这般境地,你也不愿舍了那些虚礼吗?”王俊凯扯落清冷客卿一贯整洁的发带衣衫,抬手一振,玄色龙袍敞开,遮天蔽日般降下一道阴影,“易烊千玺,你当这是什么地方?这是朕的天下,朕的宫城,朕的寝殿朕的龙床!你以为你还有何退路?”

易烊千玺挣扎不堪,几乎被逼出泪来,眸中湿润堪堪停在眼眶,似乎下一刻便要倾泻。那些清正平和,那些光风霁月,通通在这帝王怀中失了分寸,他哑着嗓子,不知是喉咙更痛,还是心底更痛,他终于开口乞求,再不复当初冷硬。

“王俊凯,别……”他哭诉出声,身子在凌乱衣物间轻颤,眼泪跌跌撞撞入了帝王衣襟,“求你,别让我们之间更加不堪了。”

他求饶了,王俊凯却觉得绝望漫上心头,终归不复以往,易烊千玺说他们不堪,那年年少,山盟海誓,到底只落得一个不堪。

是他错了吗?他并非不敢承认,可他不甘认错,今朝局面,是过往至亲一手推波助澜,他的父皇把江山推给他,江山又替他和易烊千玺决定了不得安宁的此生。

他把脸埋进易烊千玺颈侧,声音冷酷的好似鬼魅寻仇,折磨两个人的心神。

“你说,待你从龙床下去,世人当如何评说,史书当如何记载?”易烊千玺抖得更厉害,挣得更决绝,却都被他毫不怜惜地按下,青青紫紫入眼,疼到麻木,“太子幕僚,皇帝客卿,皎皎如月的医家圣手,却以色侍君,污名加身,辱没易家门楣,无颜列祖列宗,甚至更可怕一些。”

皇帝凑近身下人耳旁,轻轻吹了口气,在自己心底也划下一道愈不合的伤口。

“易卿玉雪之姿,朕做个耽于美色的皇帝似乎也不错,日夜流连温香软玉,易卿这祸国殃民的名头,便也得担下了。”

易烊千玺放弃了挣扎,浑身冰冷地像是死过一次,半点生气也无,他躺在世间最显赫的床榻间,空无的眸中映着明黄绸缎,皇帝伏在他上方,一字一句吐露于他而言最狠毒的判词,他早想过和王俊凯恩断义绝的一天,却未曾想是这样耻辱的方式。

曾经他也短暂地想过同爱人厮守一生,但自从明了王俊凯命定的身份起就不再奢求,挚友一生未尝不可,但王俊凯不肯,硬要和他冒一冒天下之大不韪,若是真如他所愿只做皇亲国戚闲散一生倒也并非绝路,可偏偏王俊凯背着的是至尊命运,即便帝位非他本意,可到头来,父亲默许兄长夺权杀害母亲残害胞妹,血海深仇唯有帝位可报,他不能在王俊凯最艰难的时候离开他,也不能在王俊凯的江山稳固时留下来。再认不清现实,就是他对不起天下人了。

他闭上眼,不再看昔日爱人面目可憎,只求此间过后,往事清算,来日再见,再无旧情可言。

深宫之内,颠龙倒凤  春宵帐暖,却是一夜断情。

 

 

宫娥撤了未动的御膳,大太监看着富丽堂皇的寝宫归于寂静,空荡的让人心惊。

皇帝瘫在桌边饮酒,眉目熏红,惊心动魄。曾经九皇子名动京城,少年意气,最是风流,如今失意,也未曾缺了半分俊美,反倒添了哀绝愁绪。那年皇族血脉洗洒金阶,他一步步登临帝位,再回首,风波已定。可如今,他竟只能守着不顾一切疯狂过后的余韵,像个借酒大醉一场逃避世事的废人。

他想着无忧无虑的童年,想着父慈母爱的曾经,又想着旦夕惊变,温和慈爱尽数成了伪善,母亲惨死,幺妹病危,陪伴他半生的易烊千玺被迫陷入以他为中心的泥潭,没入深渊,窒息感是如此清晰。

“陛下,陛下。”

回忆太耗神,宫里的梅子酒不烈,更不是一向钟爱的味道,却叫皇帝倚着桌案醺然入梦,前尘往事纷至沓来,扰得他眉头紧皱,跟着被大太监焦急的喊声惊醒。

“何事?”

“长公主发热,痛得厉害,已经遣人去请易先生了,陛下您……”

未等大太监说完,王俊凯已然醒了酒,顾不得披件外氅,匆匆起身赶往公主寝宫。

路上他心中只盼易烊千玺快些来,好救他妹妹,又怕易烊千玺来得太快,他还无颜面对被他伤害至深之人,他已无望取得原谅。

宫中女眷患病,皇帝也只得在屏风后守着,左右帮不上忙,王俊凯沉着脸急出汗也无可奈何,到外殿里指着跪了一地的奴才问话,得来的除了颤颤巍巍的废话,什么也没有。

皇帝终是大发雷霆,扫落一地茶盏器具,面目却冷厉下来,凌人的话刀子恨不得将眼前婢女千刀万剐。

“里面躺着的,是朕的亲妹妹,倘若有什么闪失,朕要你们全都陪葬!”

易烊千玺一来,就目睹了盛怒的天子如何降罪,只一个淡漠的眼神空空落在满地碎片上,便脚步匆忙地去了内殿诊病。

王俊凯自知失控,缓了许久,好像想了很多,又好像什么也没想。

待易烊千玺出来,沉默难捱,若非棠华情况危急,这沉默几乎可到地老天荒。

王俊凯稳住心神,偷偷去看易烊千玺远远的身影,不敢靠近那一片不知要如何压抑才稳住的平静。

“如何?”

“不好。”

易烊千玺的两个字,便是医者权威,砸在王俊凯心底,仿若重铁锤击,闷痛地说不出话。

“不好,是如何?”再开口声音微颤,已端不住帝王持重。

易烊千玺苍白着脸,宫人依着他的方子去熬了汤药也静不下这颗心,长公主不过十三,豆蔻年华,却生生因为一场政变被卷进亲兄的阴谋暗涌之中,落得缠绵病榻命不久矣的下场。

从风流少年到无情帝王,王俊凯如今面目,三分缘由便是这再无明媚人生的少女亲妹。

短短数年,物是人非。当初朝堂波云诡谲形势莫测,王俊凯几个皇兄争夺帝位阴谋手段心机深重,竟连深宫妇人也不放过,王俊凯生母亲妹惨遭投毒,先皇宠妃身死,年岁尚小的公主救治及时捡回一条命,却到底伤了根本,这些年靠易烊千玺吊命,鬼门关走了一遭又一遭,这一次,易烊千玺却没把握再拉她回来。

王俊凯问他如何不好,他抖着嘴唇,不知如何作答。仿佛又见那风雨如晦的曾经,王俊凯衣袍染血,生母尸骨未寒,他抱着妹妹瘦弱身躯双目通红,含泪似血,声音中的恨意滔天,一字一句像要扯破隆冬天幕,好让上天降一道惊雷,来惩罚这无情帝王家。

“母亲何辜!稚女何辜!如此歹毒,我辈江山,如何磊落!”

当王俊凯嘶吼咆哮之时,易烊千玺知道,帝位终归他的,谁也拿不走。

他沉默了太久,王俊凯站在他面前,似乎从他的无言中窥到了真相,禁不住后退一步,摇晃两下几乎站不稳。易烊千玺思及上次见面的惨痛,攥紧拳头告诫自己硬下心肠,却在皇帝急火攻心闷出一口血来时心生不忍,上前搀扶住帝王摇摇欲坠的身体。

其实王俊凯知道的,毒入骨髓,几年寿命已是上天恩赐,易烊千玺经受折辱还肯蜗居京城不离,就是为了医治长公主,这是他们共同的责任。如此,易烊千玺不需要多说什么,皇帝再哀恸,也已接受了事实。

王俊凯的手指蜷了蜷,突然转头,像是才意识到他们的距离如此之近,他看着两人交握的手,想扯出一抹笑,却还是近似哭,可帝王如何能哭,他只是脸色难看得厉害,抓紧了易烊千玺细瘦的手指。

“也只有在这样的时刻,你肯靠近我。”

易烊千玺一怔,下意识的要松手,却被更紧迫的攥紧,十指连心,疼痛瞬间蔓延至心脉肺腑,他却知道王俊凯只会比他更痛。

“是我对不起你,一直都是。”

“我不过是想你留下,我知旧愿难成,却也希望有个折中的法子,强留你在京城,是我私心。”

“若是吾妹往矣,你便没了留在京城的理由。没了她,又没了你,朕便真的是孤家寡人,留着这具空荡驱壳,守江山社稷,保一世太平。”

你,当真忍心?

皇帝嗫嚅几下,终究没有问出那话,只主动松了手,往内殿走去。

 

 

长公主未及及笄溘然长逝,帝大恸,礼国丧,整个京师一片缟素,春已走,夏未临,惨淡如斯。

皇帝一身玄色衣袍,端坐于大殿之上,百官俯首,社稷无恙,帝王的心里装着万世太平,王俊凯的心却空了。

 

京郊老宅,易烊千玺回身望着层层廊檐,似乎又见那日檐下观雨的身影,恍如隔世里太行山中一见,满是少年无畏。

二十备好车马,看向主子缄默的身影,犹豫半晌走向前去。

“先生,柳下埋着的三坛梅子酒,要带走吗?”

易烊千玺拢着衣袖,微微偏了偏头,院中那株垂柳入眼,细碎光影闪过,又是半刻沉吟。

“带上吧,此去太行,总要小酌一场,才不负山情水意。”

转身登上马车,月白衣摆随风而起,哀至心死则释然,这京城风雨几多变幻,已无他可留恋。

二十在他身后抱着酒坛,自知此生再不入京,可主子那段前尘,就要如此埋葬在这四月纷杂中了,话不之从何而起,只急匆匆脱口而出。

“先生!先生蛰居太行,可是存了有朝一日,得见故人的心思?”

易烊千玺正欲放下车帘的手一顿,又动起来,车帘垂落,葱白指尖抽离,传来的话音遥远却清晰。

“帝宽厚,许我出京,哪里还有故人呢。”

江山宝座上坐着的,是天下万民的皇帝,而非他易烊千玺的良人。

故人,更是一场痴念,即便有,也已长绝。

二十喉头一哽,抱紧了怀中冰凉的酒坛,想要替主子痛哭一场。

踢踢踏踏的马蹄声过,车轮碾过城郊土壤,此去再无归期。

宫城中的皇帝遥望天际,一动未动。大太监佝偻身形,心中默叹,不敢言劝。

 

皇帝望着的,是太行。

 

END.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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